林创觉得自己现在非常不好。
他抱着东西，默默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对着谢枫飏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谢枫飏在他的视线中显得有些局促，笑容愈发尴尬。
两个人都不开口，气氛逐渐诡异。
“你想干嘛？”林创皱着眉头问道。
谢枫飏咽了口唾沫：“好、好巧，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你。”
“……哈？”林创不止眉头，脸都皱了。
这个谢枫飏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要鬼鬼祟祟对他暗中观察？为什么现在又强行搭讪？明明昨天在栗子店还对他视若无睹，在理发店连名字都叫错了。这家伙要做什么，难道是突然良心发现，过来道歉的？
想到这种可能性，林创的态度免不了就软了三分。
之前座位上的人整理完了物品起身离开了。林创见状刚要把怀里抱着的东西放到桌上，只见谢枫飏一个箭步走上前，主动伸手拉开了林创面前的座椅，然后向他示意。
林创又觉得一言难尽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以谢枫飏之前的旁若无人程度，仅仅是为了道歉，突然热情到这个地步，不合理。
林创不敢入座，再次问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谢枫飏被他问得愣了一下。
他在林创的审视中紧张地搓了搓手，然后说道：“你是……小林对吧？”
林创没回答。他心里暗暗想着，这混蛋既然知道他姓林，那昨天是怎么回事，口齿不清吗？
“昨天的事实在很抱歉，”谢枫飏继续说道，“我不是故意的。”
“……哦，”林创点了点头，接着才终于入了座，“行吧，没事。”
还真是良心发现？虽然可疑，但既然人家是来道歉的，林创也不好意思咄咄逼人。
紧跟着，谢枫飏就在他对面的位置也坐了下来。
林创觉得有点别扭，抬头看了他一眼。
视线交汇，谢枫飏冲他笑了笑。
这一次，他的表情比之前自然了许多。这个人的五官除了那双眼睛外线条都很利落，往日上课时总是面无表情，看起来总有几分生人勿近的疏离感。但如今一笑，眼睛微微眯起变作两弯月牙，气质瞬间便截然不同了。乍一看，竟有点甜。
“……还有事儿吗？”林创在问话的同时移开了视线。
余光中瞥见谢枫飏先是微微摇了摇头，接着又装模作样竖起了那本杂志。
林创打开显示器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心神不宁读不进去。他偷偷抬起视线往对面了看一眼，竟又与谢枫飏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谢枫飏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赶紧低下了头。
林创整个人都别扭的不行。他皱着眉头盯着那本竖起的杂志封面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拿反了。”
“诶？”谢枫飏大惊，接着手忙脚乱把杂志倒了个个儿。
林创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人到底怎么回事，一言一行简直把“可疑”两个字写在了脑门正中央。于公于私，林创都想不出任何谢枫飏可能有求于他的地方，这样纠缠不休究竟意欲何为？
“你有事直说行不行？”林创觉得有点儿受不了了，“又想问我借手机吗？”
谢枫飏飞快地摇了摇头，但紧接着，却又立刻推翻了自己刚才的否定：“那……你可以把手机给我看一下吗？”
“不可以，”林创果断拒绝了他，“上次那一台已经被你摔坏了。我还没找你赔呢。”
谢枫飏突然开心：“我可以赔你呀，你要怎么赔？”
林创愈发不安：“算了不用了，我有新的了。”
“新的让我看一眼好吗？”谢枫飏又一次问道。
这个人，简直不是一般的古怪。这儿毕竟是阅览室，两人一直以来虽是压低了声音，但话说多了难免影响旁人。林创实在不想再和他多费口舌，于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远远给他看了一眼，接着赶紧塞回了兜里。
“行了吗？”他问。
谢枫飏点了点头，然后抿起了嘴，垂下了视线。可他的嘴角明显上扬着，也不知是在偷偷高兴些什么。
“请问，您还有别的事儿吗？”林创皱着眉头问道。
谢枫飏再次摇头。
“把杂志捏坏了是要赔的。”林创看着那本被他卷成了筒又被来回蹂躏已经出现折横的杂志，觉得自己作为图书馆工作人员有必要提醒一下，“不要破坏公共财物。”
谢枫飏立刻松开了手。
林创今天第不知道多少遍重复：“还有事儿吗？”
“没，”谢枫飏说着，终于站起身来，“不打扰你了，下次见。”
他说完，转过身去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留在座位上的林创满头雾水，背脊发凉，甚至哆嗦了一下。
以前似乎听到过这样的说法，艺术家和疯子一线之隔。林创觉得疯子和神经病好像也差不太多。
谢枫飏这个人，浑身弥漫着可疑的气息，完全不知所谓，让人十分不安。可能的话，离得越远越好。
让他恐慌的是，当他在准备下班前再去一次办公室想和未来的同事们打声招呼，刚上楼突然被苏老师叫住了。
苏老师问他：“小谢是不是来找过你？刚才他特地来打听你呢。”
难怪他突然知道自己姓林了。可好好的，特地打听他做什么，他真的会为了道歉做到这个地步？
“他打听了什么？”林创问。
“问我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个部门，平时呆在哪儿，”苏老师笑吟吟的，“难得他也会主动对别人感兴趣。”
林创一阵恶寒。
那个他今天问了无数遍却始终没得到答案的问题又一次出现在了心头。
这个人，到底想干嘛？
.
晚上回到寝室，林创吃完饭立刻躺平了。
这份工作目前来看好像也没有很忙，可他却依旧心力交瘁，每天下了班都觉得疲惫不堪，脑子晕乎乎的。一闭上眼睛，就是白天看过的大段大段的资料文字漫天飞舞。这样的状态，实在提不起精神再打游戏。
但游戏可以不玩，不跟杨花落尽说话万万不行。
他瘫在床上抱着手机发消息。
“想你了。”
几分钟后，杨花落尽立刻打来了电话。
“今天也辛苦啦，”他在电话里的语气十分轻快，让人听着就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开始笑起来，“饭吃了吗？”
“吃了，”林创抱着枕头在床上翻，“不辛苦，但是想和你说会儿话。”
“晚上还上游戏吗？”杨花落尽问。
“不上了吧，”林创想了想，“今天是不是又有城战？”
“嗯，”杨花落尽说，“所以你要是没别的事，我可以挂机跟你聊天。”
“好啊。对了，你说要查到底是谁盗了我的号，还没消息么？”
“别急，”杨花落尽说，“你那个号好多天没上线了对吧？我打算趁今天大家都在，假装说不知道你去哪儿了，也没有你别的联系方式。等过两天，我在网上挂的你的游戏账号出售，说不定就会有人来买。”
“……啥？”
“我前阵子搜了一下，你的号被盗以后被人挂在二手论坛出售过，”杨花落尽说，“我怀疑是有人知道我们的关系，看到以后就把你的账号买下了，然后冒名顶替。那个刷屏的战士也一样，和你的号是在同一个帖子里出售的。”
“所以，你觉得如果我伪装再次被盗号，也许那个人又会故技重施？”
“嗯，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杨花落尽说着，突然语调一转，“你今天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呀？”
用听的，都能品出他说这句话时雀跃的心情。
但林创却在瞬间想到了糟糕的东西。
“还真有……”他说的有点儿犹豫，“但你可能不爱听。”
“不会啊，”杨花落尽一副很期待的样子，“说说看？”
“我又遇到那个家伙了。”林创说。
杨花落尽果然和他心有灵犀，一听就知道说的是谁。
“然后呢？”他兴冲冲问道，“是不是对他改观啦？”
“别提了，”林创说，“我到现在都心里发毛。”
“……啊？”
“这个人太奇怪了，”林创说，“真的不是我多想，我觉得他一直以来都是有意识在针对我。”
“为为为什么啊……？”
“我不知道，”林创说，“我不记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他，我怀疑他可能真的是个变态。这个变态并不是在骂他，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
“我觉得我们之间有点太巧合了，又不是写小说，”林创认真分析，“除非一直以来他都是有意识故意在针对我的，那一切就都可以解释了。”
杨花落尽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古怪，也不知是不是在担忧他：“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他偷偷打听我，还偷看我，看我的眼神还特别古怪，”林创说着咽了口唾沫，“不止眼神，他今天整个人都古怪，完全不知道是来干嘛的。”
“他不是来道歉吗？”杨花落尽说。
“你怎么知道？”林创问。
“……瞎猜。”
“他确实是用道歉作为借口过来接近我的，”林创甚至下意识压低了声音，“但究竟有什么企图实在很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