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景这次受伤,躺了足足有三天才醒来。助理卢宏说起这件事,还有些心有余悸。当天早上他将情况如实上报给了李瑞景的经纪人林何欢,对方只说让小景休息好再开工,收尾工作她会协调人去办。

除了公司内部,没人知道时盛的经纪人林何欢如今也是李瑞景的经纪人。前两年陈亦还在疯狂给李瑞景砸资源的时候,公司曾经挖了一个特别厉害的经纪人来带他。只是那人牛逼归牛逼,却没什么契约精神,带了李瑞景没一年就跑路了,还高薪跳槽去了星环影业的竞争公司——纳什娱乐,现在在带纳什的小一哥江临。

鉴于这三年里李瑞景本身没有扑腾出什么水花,公司干脆就把时盛的经纪人拨给他了。因为害怕时盛粉丝知道了大闹,这件事对外一直是保密状态。

林何欢虽然被指派带李瑞景,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的时间精力都放在了时盛那边,公司能运作的资源更是100倾斜到了时盛方。李瑞景能拿到的影视剧、商务、时尚资源全是一哥挑剩下的,这也导致了时盛粉丝一直追着他骂是“吸血挂件”。

对于这些事李瑞景其实并不在意,他和时盛在人气、变现能力上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如果让他们同时争抢一个资源,那绝对会被说成是登月碰瓷。可对比公司里那一大批嗷嗷待爆的小演员,他们甚至连经纪人都不配拥有,李瑞景能得到这样的待遇已经要感恩戴德了。

不过他可以做到豁达,助理卢宏却不能。

“这事真就这么算了?”卢宏夹了一筷子鲈鱼,嚼吧两下吞了,想想还是有些气不过,“欢姐这心偏得也忒厉害了,时盛上次晕倒住院,她给人忙前忙后的,还给娱记发红包。怎么你在这躺了一周,她跟没事人一样。”

陈家大厨做的菜品色香味俱全,桌上大半的菜都被卢宏大快朵颐干掉了。李瑞景身体还虚,吃什么都有些反胃,只能捡着银耳粥喝一喝。他很快就饱了,擦擦嘴巴道:“欢姐忙着收拾烂摊子呢,刚刚还给我发了条消息,叫我安心休养。”

“那烂摊子又不是你整出来的。”卢宏这个人比较心直口快,飞快瞪了李瑞景一眼,道,“被人捅了还要和解,你说你憋屈不?”

“不和解我等着陈卓找上门吗。”李瑞景直视他灼灼的目光,也不恼,“你说是被陈卓骂一通,然后强制和解憋屈,还是现在憋屈?”

卢宏被饭噎了一下,忙拍着胸脯道:“靠……都特么憋屈。”

李瑞景竟然笑了笑,还给他递了杯水喝。

等缓过来了卢宏才道:“……我不知道你这人是天生缺心眼,还是太会为别人着想。她那刀子要再偏1厘米,就把你的肾捅个对穿了!”

描述得太有画面感,李瑞景脑补出那血淋淋的场景,腹内忽地一动,他赶紧捂着肚子道,“大哥你别讲这么血腥的话题!”

“不讲了不讲了。”卢宏怒其不争道,“你圣母你说的都对。”

他俩年龄相仿,卢宏要稍长两岁,平常也爱小打小闹的,卢宏没少说过揶揄的话。李瑞景从不计较这些,但这次他却尤为认真道,“这不是圣不圣母的问题,有时候事情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妥协。”

他这样严肃弄得卢宏的语气也不由得郑重起来,“那你倒说说,你妥协了这么多次得到了什么呢?”

谈话进行到这一步其实已经涉及到了两人价值观和人生观的互博,李瑞景垂头想了想,道,“现在是没什么,但人生并不是每一次付出都有回报,回报也不会来得那么及时。”

“所以我就说你缺心眼,越妥协人家越不会珍惜,他们只会把你的一切牺牲都当成理所当然。”卢宏饭也不吃了,拿出以前的事桩桩件件数落他道,“今天是时盛粉丝捅了你的腰,明天后天呢?要是他的粉丝里又出了个疯子,把你的脸划花了,陈卓再出面摆平,你以后要怎么办?你拿什么拍戏?拿什么养你爸?你还想不想红了?”

连环炮似的发问让李瑞景陷入了长长的沉默,他深吸了几口气才道,“这件事里,你觉得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还有……”他打断了卢宏正欲反驳的嘴,“不是说了不谈血腥的话题吗?…它又踢我了。”

病号服下那一抹小小的弧度堵住了卢宏的喋喋不休,李瑞景把饭菜推到他那边,道,“再放都要凉了,你快点吃,不然晚上秦阿姨过来又得说我。”

秦曼丽现在找到了生活的新乐趣,白天去逛街买各式各样的婴儿用品,晚上就过来探望李瑞景,还要检查餐盘子里的饭菜情况看他有没有在好好吃东西。

而对李瑞景一口一个‘陈夫人’她也特别不满,强烈要求他改口叫妈。李瑞景一想到陈亦那午夜12点包青天似的脸,这声妈死活也叫不出口。最后两人各退一步,选择了喊稳妥的“阿姨”。

这事说起来卢宏也觉得神奇,豪门夫人不都是特别难相处的吗?尤其面对着要分家产的外姓媳妇,那可一个个都精明蛮横得很。然而秦曼丽就像个傻白甜,一门心思只想着小孙女,好像也并不介意李瑞景是在‘借腹上位’。

卢宏将剩下的菜草草扫进肚里,才后知后觉道,“你怎么又只吃这么点?”

“我喝了一整碗银耳粥啊。”李瑞景躺回床上,他乖乖休养了一周,胎息稳固不少,但人还是会经常感觉到疲惫,周身也没什么力气。

大概是孕前期过得很辛苦,透支了身体太多,现在能休息了,身子就在疯狂找补。

算算日子,这孩子怀上的时候是七月份,他出现妊娠反应是在八月末。那时酷暑刚过,秋老虎的威力依然很大。李瑞景在拍摄一个都市爱情电视剧,后期有一大段的外景戏,他在大太阳底下暴晒过后,下了戏就总是恹恹的没有胃口。

再加上那阵子陈亦总是心血来潮,一个电话就把李瑞景喊回去,搞得他休息时间都是片场陈家两头飞,经常性困得发晕,走路都摇摇晃晃。

卢宏见人吐过几次,但他以为李瑞景是太累了,或者有些中暑,根本没往怀孕那方面想过。

现在回过头来看这些,卢宏是有点内疚的。他习惯了李瑞景的独立和老成,常常忘记对方比他还要小两岁多,又是个不舒服也不会说出口的闷性子。两人在一起磨合了三年多,彼此知根知底,但又保持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他们不像当红明星与私人助理的关系那么亲密,卢宏更不会细致到去照顾李瑞景的衣食起居。通常他做的,就是帮李瑞景梳理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对接合作方的具体细则,并在工作时陪同出席。说是助理,干的更像是一个执行经纪人的活。

不过李瑞景压根没把人当成小助理,他不摆明星架子,很多工作能一个人去就一个人去,很少有“麻烦”卢宏的时候。甚至那次不舒服去医院,被检查出来怀孕都是他一个人。

越想卢宏越是有愧,如果他能再多关心李瑞景一些,或许也不会扯出后面这一大堆破事来吧。

“我刚才说的过分了,向你道歉。”病房里开了冷气,卢宏怕李瑞景冻到,起身把床脚豆腐块似的被子抖落开来给他盖上。

“热啊哥。”李瑞景蹬一脚把被子踢开了,揶揄道,“你这算是爱之深责之切吗?”

“去你的,哥喜欢美女。”卢宏试图重新给他盖上,忽然说,“欸,你肚子是不是长大了?”

李瑞景伤在右面,总喜欢朝左侧睡着,现下微微弓起肩背,就显得腹部隆起更甚。他摸了摸,迟钝道,“……是大了些吧……我也不知道,没什么感觉。”

“那怀孕什么感觉啊?”卢宏做了24年单身狗,对婚姻之事隐隐有些幻想,但没有想过这么早要孩子。

“就是,挺累的……怎么都睡不够。”李瑞景打了个哈欠,不欲解释太多,“比如现在我就要睡午觉了,帮忙关一下灯谢谢。”

果然卢宏不再bb了,伸手摁掉了vip病房里的灯,还体贴地帮他拉上了遮光窗帘。

李瑞景整个人包裹在暖暖的被窝里,他阖上眼,伸出手缓缓抚摸上了腹部。其实是有感觉的,怎么可能没感觉呢。这孩子住在他的身体里,吸收着他给予的养分,每一日都在茁壮成长着。

即便怀孕让他百般不适,他也很难讨厌这个孩子。毕竟这是他的血脉,是除父亲以外,他唯一的亲人。

李瑞景难以想象,就在一个月前,他还对打胎这件事抱着无所谓的态度。那时的它实在太小了,除了让他晨起时恶心反胃,好像也没有正在孕育一个生命的实感。

而进入孕中期以后,他每天都能感觉到肚子里的动静,肚皮被发育成长的胎儿一点一点撑起,摸上去好像一天一个样。4个多月的孩子已经长出了小手小脚,会动、会翻身、会打嗝,力气也渐长,偶尔蹬出的一脚能让他气都喘不上来。

这是他的孩子,不是一团模糊的血肉,也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筹码。

即使他说了千遍万遍不怨恨母亲,但有时也会梦到小时候,他一次一次追逐着王美兰离开的背影,质问妈妈为什么不要他了。

他也许真的不恨她,他只是想不明白,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可以抛弃自己怀胎十月的亲生骨肉,走得那样果决。

安心静养的这一周里,李瑞景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已经舍不得这个孩子了。

可是,它还能在他肚子里留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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