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漫天。

塞外的凛冬向来如此,

每隔几日就要扬一次沙尘



阿萝站在丰城的城中, 只觉得像做梦一样。她不舍昼夜地在草原上走了三天,陪同她一起的人劝说她休息几日, 可她想起巫医, 根本不愿意休息。

原本计划七日的路程,她只用了三天就走完了。此刻, 她的双腿已经被磨出了血痕, 她微微咬了咬牙,看向身边那个沉默的青年:“巫说的药铺在哪里?”

那个青年抿了抿嘴唇:“你随我来。”

阿萝就这般蹒跚着,走了数百米,果真看见了一家不大的药铺。既然是稀缺的药材, 又怎么能在这样的小药店里呢?她心中疑窦丛生, 可也来不及多想。

刚踏进门, 就走出来两个账房先生模样的人,身边那个黑袍青年淡淡吩咐:“这位是阿萝姑娘, 咱们新来的掌柜,日后一应事宜皆由阿萝姑娘做主, 记住了吗?”

阿萝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

池穗潜入匈奴大营的时候,天刚刚擦黑,这是她第二次来到这里,虽然依旧不甚熟悉, 可也不至于没有头绪。

匈奴大军已经呈现出溃败之势,听说他们已经开始决定和兖州军议和。

池穗不关注这些, 她只是有些担心刘万时的安危罢了。

她拔出匕首,从连绵的帐篷外侧向里面摸去,匈奴人喜欢把俘虏关押在营帐中间,池穗心里有个大致方向,姿态也算得上是从容。

池穗已经撤军,两军交战大势已去,刘万时对匈奴军来说已经失去了意义,池穗担心的却是赫连城在一怒之下会拿刘万时出气。

她走了有数百步,突然发现前方的柱子上绑着一个人。他穿着素白的衣服,头颅低垂着,头发四散着垂落在地上。

这人看得眼熟,池穗又多看了几眼才认出,这分明就是巫医。她微微吸了一口气。

他如今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她心里也十分清楚,正因如此,她也越发觉得自己不能坐视不理。

她见四下无人,小心的走到他身边,巫医像是有所感应一般抬起头,池穗这才发现,他眼睛的位置竟然已经变成了两个空空的空洞。

“我都说了,是我一个人做的,给我个了断吧。”他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脸上带着轻蔑与不屑的神情。

池穗思索了一下,还是开口了:“巫,是我。”

巫医似乎没有料到,听见池穗的声音,略微一怔,而后池穗清晰地发现,他脸上的不屑神色更甚:“你怎么回来了?”

“我来救人。”说来也奇怪,池穗对待他,却有着超乎寻常的坦诚,“你需要我就你吗?”

巫医被绑在柱子上,模样十分狼狈憔悴,他似笑非笑地弯了弯嘴唇:“我觉得不必了,不过如果可以,希望池将军一定要记得信守自己的承诺,有朝一日,能帮一帮匈奴的黎民百姓。”

池穗轻声嗯了一下,巫医又说:“那个姓刘的统领在王帐东北角,和关押赫连颉的地方很近。”他说完这话,就把头偏向一边。

池穗说了声多谢,就要走,突然,巫医又再次把她叫住。池穗犹豫了一下问:“怎么,你是要让我给你个痛快?”

巫医轻轻摇了摇头,他说:“丰城是匈奴离大梁最近的城池,我给阿萝在丰城开了一家医馆,有朝一日,匈奴并入大梁版图,希望池将军能庇佑她一二。”

他的语气十分平静,却偏偏叫池穗心中微微一酸,她点点头,想起他根本看不见,而后轻声说:“我记得了。”

巫医哦了一声,说你快走吧。

池穗向前走了几步,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巫医的头发披散着,五官也看不清晰了。

乱世里有太多的生离死别和不得已,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心中有属于自己的诉求。

巫医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呢?池穗不知道,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池穗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猫着腰,继续向前走去。

赫连颉沉默地坐在自己的营帐里面,他的手脚被绑住,姿势十分不自然。

营帐的门帘被挑开,有人拿着一盏油灯走了进来。

他抬着眼睛,看着赫连祁一步一步走进来。他此刻迟疑着想,他有多久,没有好好看看这个弟弟了。

印象中,赫连祁瘦小而羸弱,他根本不像草原上的一匹狼,反而像是长不大的绵羊,整日跟在他身后。

他厌恶这个弟弟,甚至私心里只把他当做一个奴隶。

今日,在火烛荧荧的灯光下,他突然发现,自己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赫连祁已经长得这般高,他的身姿矫健,每一块肌肉上面都蕴含着力量,他的眼睛边也开始长出了细细的纹路,到底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可他记忆里,赫连祁还是很多年前的样子。

而这几年,风云轮换,父亲病亡,赫连城暗自瓦解他的势力,如今终于又到了今日的地步。

“你来做什么?”赫连颉率先问。

赫连祁把油灯放在桌子上,突然问了他一个问题:“王兄可还记得阿笙?”

阿笙?这个名字耳熟,是个女子的名字,赫连颉认真把自己房中的女人想了个遍,确实没有哪个叫阿笙。

看着赫连颉迷茫的眼睛,赫连祁本该怒火中烧,可此刻,他心中只有彻骨的悲凉。那个像晚香玉一样柔柔开放的女郎,在赫连颉心里,竟然连半分波澜都没有留下。

看着赫连祁的表情,赫连颉突然想起来了,这分明是当年赫连祁送来的那位美丽的,线人的名字。

“我自小就听你话,你让我去东,我就不会去西,哪怕东边是个水坑,我也会跳下去。我在心里一直敬重你,而你,却从来没有把我当人看!”

赫连祁愤怒的看着赫连颉,额角上的青筋微微暴起:“阿笙,她死了!她再也回不来了!”

赫连颉确实知道阿笙已经死了,可这个消息在他的心里不过只掀起了一个小小的水花。他看着赫连祁,突然说:“她死了,与我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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