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穗照例是每日往军中跑, 每日从军中回来的时候, 脸上时常带着肃杀的神情。可见战况不容乐观。

祝从之隔三差五也会和她一同去,池穗穿甲胄, 祝从之穿长衫, 池穗骑马,祝从之坐轿, 二人站在一块儿竟有一种诡异的登对。

祝从之熟读兵书, 实战经验虽然不足,

到底勤能补拙

,与冯师爷等人探讨一二,也确实学到了不少。

一来二去的, 冯师爷对祝从之的印象也改观了不少, 原本在他心里, 祝从之不过是一个仰仗父母的二世祖,粗读了几本书的穷酸书生, 可如今他勤快嘴甜,不摆架子, 没有脾气,不管是普通军士还是将军门客都和他十分合得来。

冯师爷也当真愿意亲自传授给他一些东西。

自从知道祝从之要跟随池穗北上,冯师爷甚至亲自带他去了点将台,把随行几位参领的特长性情说与他听。一老一少,也有几分忘年交的意思。

“你看这位参领, 对,就是身量魁梧的那位, ”冯师爷摇了摇羽扇,“他是个断袖,平日里就偏爱貌美的郎子,你要当心些!”

原本看着他身量魁梧,祝从之起了惜才之意,听闻冯师爷这么一讲,祝从之当机立断:“把他调到刘万时的军中去。”

冯师爷早知道祝从之看刘万时不爽,对他的小伎俩也不戳穿,只是笑吟吟地问:“你这算不算以权谋私?”

祝从之毫不客气地摆摆手:“你这老头就不懂了吧,他若是整日在我眼前碍眼,惹得我不舒服,影响我判断,损失的是全局,如今把他调到刘万时那边,也算是以大局为重。”

这就是典型的胡搅蛮缠,冯师爷也拿他没办法,只是还是忍不住多劝了两句:“刘万时好歹也是个统领,你是池将军的军师,暂且把个人喜好放一放……再者说,他也是要同你们一同去前线的,你们其利断金,也是佳话……”

人老话多,祝从之笑容满面地应下来,暗暗在心里埋怨两句。

想到刘万时要跟随他们一同离开,他心里就老大不情愿。那厮整日里无所事事,有时还总用异样的眼光打量池穗,而且又杀人不眨眼,越想越不是什么好货色。

*

一晃又是两三日,这日一早,天色蒙蒙亮的时候,祝从之睡得正香,迷迷糊糊地听见房门响了,他困得很,眼皮都懒得睁开。

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他的床边,他慢悠悠地掀开眼皮看了一眼,立刻魂飞魄散地把自己的被子拉得很高。

池穗穿着甲胄,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你这个混账!怎么大清早跑到我房里来了!”他心虚地把自己裹成一个球,指着门外,“出去出去!”

池穗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他床边:“都是男人,谁没见过谁啊!”祝从之额角青筋一跳,池穗从善如流地改口,“我什么都没见过。”

大清早被池穗这么一吓,盹儿醒了一大半,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的衣服,见该有的带子一个不落,这才慢吞吞地坐直了身子:“你这是做什么,大清早的有事吗?”

池穗摸了摸鼻子:“没什么事,只是走到你门口,想看你醒了没有,要不要同我一起到军中去。”

祝从之就算去军中,也都要等到日头高高的,才一步三晃地过去,现在天还没大亮,他心情好的时候都不会这么积极。

“不去不去,你自己去吧,爷还要睡回笼觉呢!”祝从之脸上带着十分不爽的神情,好像当真是被池穗打扰了睡眠,十分愤愤难平似的。

池穗摸摸鼻子:“那行,我去了,你接着睡觉吧。”想了想又补充,“天寒地冻的,少出门,注意饮食。”她顿了顿,也许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多了。

祝从之嫌她絮叨:“知道了,你快走吧。”

池穗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胳膊,抬步往外走去,走到门口顿了顿,好像在犹豫,到底还是回过头笑了笑,也不知道说什么,过了很久,终于补了一句:“睡觉吧。”

说着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祝从之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脸上十分平静,半分睡意都没有,听着池穗的脚步声走远了,他翻身爬起来,叫来成壁:“给我备马。”

成壁忧心忡忡:“雪天路滑,积雪一直都没化,公子这是要去哪?”

祝从之冷冷一哼:“以为我不知道么,那混账想抛下我自己跑,我哪能让她如愿?”

*

池穗率军从北城门而出的时候,她勒住了马缰,而后回头看向高耸的巍峨的宫墙。

塞外凛冽的朔风拍打过她的脸颊,她的眼睛深邃而平静。

刘万时催马上前,走到池穗身边,忍不住低声调笑:“怎么?舍不得小祝大人吗?待你回来,已经是要当新郎官的人了,如今还挂念他吗?”

池穗很久没说话,而后又把马头拨正:“我曾答应过,要带他一同去戈壁深处,如今是我食言了,他怪我也是应当。”说着也不愿再理会刘万时,率先打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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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万时站在原地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很久。

池穗一行人目标很大,祝从之老远就瞧得分明,可他又不敢上前。

一来若是被当作了探子,被人痛打一顿就太不妙了,二来这里离靖安城还近,池穗若是要把他送回去,那就得不偿失了。他只能一路鬼鬼祟祟的尾随,再加上马也骑不好,这一路当真是十分辛苦。

*

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看着大军远去的行迹,冯师爷轻声对何庆忠说:“祝从之在池穗出门后的一个时辰后,也出门了。”

何庆忠淡淡一笑:“听说你这一阵子,对他悉心教导,竟有几分亲传弟子的模样,是也不是?”

冯师爷一愣,低声说:“到底也是个伶俐聪颖的孩子,勤奋刻苦,我……”

何庆忠摆了摆手:“他的身份,他父亲的身份,你我都一清二楚,你随我多年,我今日亦对你开诚布公,此子断然留不得。就算不取他姓名,也会把他发配到旁的地方去。”

这事冯师爷早就猜到了,只是一直心存侥幸罢了,如今听他这么说,凝眸思索良久,最终一句话都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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