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从之在池穗眼中就好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

穷寇不追

, 池穗施施然松开了手,若无其事地走到一边坐下, 又给自己倒了杯水, 祝从之在一旁盯着她,气得咬牙切齿。这个混球调戏自己的模样轻车熟路, 不知道背着他又做了多少好事。

池穗突然一抬头, 和他的目光撞在一起,她摸摸鼻子问:“你在看什么?”

“看你。”这句话没过脑子,就脱口而出,等祝从之发觉不对时, 为时已晚。

池穗突然一笑, 唇边的梨涡一闪而过, 如春风化雨,如冻水消融, 她抬步走上前,吓得祝从之下意识倒退一步。

池穗在祝从之身边坐下, 倒也没有再调戏他,反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一脸正经地问:“今日我率军赶到的时候,对面只有一两百人,护送着五车粮草, 和数十个战俘,似乎是想翻过霍兰山前往匈奴大营, 见到我之后,只有微弱抵抗,很快就四散而逃,粮草战俘,全部就地舍弃。”

这是在和他显摆么,祝从之阴阳怪气地说:“这敢情好,说明你武艺高强,令敌人闻风丧胆!”祝从之这是为了报方才的一箭之仇,其实他在心里也觉得不对劲,匈奴人是游牧民族,生猛而强壮,不屑于做逃兵,此番行迹的确可疑。

祝从之一拍手,猛地抬头说:“兵书中说,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你说,这会不会是那群鞑子的计谋,”想到这,他猛地站起来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池穗,“此事有诈!”

池穗最喜欢看祝从之谋划的样子,眼睛亮闪闪的,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笑容,好像没有什么能难倒他一样。

池穗收回目光,轻轻点点头说:“忙活了一夜,我让他们轮班休息了,我现在去看看战俘,核对一下身份,若是没什么问题,天亮之后派人把他们送去靖安城。”

听说池穗要去看战俘,祝从之又有些忧心忡忡起来,他一直觉得这次赢得太轻易,背后恐怕有诈,只是池穗是全军统领,这事必须要她出面。可万一里头有什么蹊跷,祝从之偷偷瞅了一眼池穗,万一这个狗尾巴花有个三长两短,他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于是,祝从之挺直了腰板:“我要和你一起去!”

“你不是对这些不感兴趣吗?”池穗微微一挑眉,接着灯光擦拭着随身携带的匕首。

祝从之想说:我这是为了保护你。他看了看池穗手臂上结实的线条,又看了看自己像面条一样的胳膊,老脸一红,这话没敢说出口。

“我好奇,想看看,不行吗?”祝从之有些结结巴巴地说。

突然池穗勾起唇角,凑了过来,她的脸离祝从之的很近:“你是不是听说那个消息了?”

祝从之被他媳妇的突然袭击吓了一跳,说出来的话更加结结巴巴了:“什……什么消息?”

池穗的眼睛微微发亮,像黑夜中的豹子,半边脸被营帐内的火烛照得明明暗暗,她压低了嗓子:“那批战俘里面有一个女郎,我仓促着看了一眼,当真是好容貌,只比你差那么一些,你若是喜欢就告诉我,我去替你问问那姑娘,愿不愿意给你做妾。”

祝从之只觉得天雷劈下来,他指着池穗问:“你要给我纳妾?”

池穗盘着腿坐在榻上,美滋滋地点头:“你小子真开窍!我跟你说,咱俩赶紧去,去晚了说不定美人就被别人惦记上了!啧啧。”

祝从之不知道她这句“可惜”是可惜什么,说不定是可惜自己是女儿身,没有娶妻的本事,他为了多活几年,犹豫着没敢把心里话问出来。

池穗不死心,依旧凑过来:“你真不考虑了?不如跟我一道去看看,到时候保准你回心转意。”

祝从之担心池穗的安危,犹犹豫豫地点头,却被池穗误解了,她猛地一拍祝从之的后背:“上道!真上道!”祝从之被她拍的一阵咳嗽,觉得自己心力交瘁,对面的墙上有一面铜镜,祝从之觉得自己好像苍老了几分。

池穗拉着祝从之出了营帐,走到营帐门口正好碰见张军医,张军医的目光落在二人拉在一起的手上,忍不住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来。

这个笑容刺伤了祝从之地自尊心,他猛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池穗,池穗不知其意,祝从之压低了声音:“你说说,两个男人,拉拉扯扯,被人会当作什么?”

“当作什么?”池穗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看着自家媳妇呆呆傻傻的模样,祝从之一肚子火气,黑着脸自顾往前走。

池穗在双柳村的时候没听过断袖这个词,看着祝从之的脸色,更是疑惑,这一路,祝从之拉着脸闷头往前走,池穗小跑着跟上,不停地追问:“两个男人怎么了?”

远远地看见铁头走过来,池穗福至心灵,忙拦住铁头,一本正经地问:“两个男人……唔”祝从之一把捂住她的嘴,一抬头,看见铁头一头雾水的模样,祝从之凶巴巴地说:“看什么看!”

莫名其妙,铁头往前走了两步,回过头看见祝从之已经把池穗松开了,正上蹿下跳地说着什么,眼睛瞪得老大。

跟个猴似的,什么东西!铁头在心里骂了两句,踅身走了。不过心里暗暗琢磨,池穗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今天,池穗学到了一个新词:“断袖”。

看着上蹿下跳的祝从之,她突然想和他试试这个词,不过看着气鼓鼓的祝从之,她没敢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口。

从敌人手里解救出来的战俘都被安排在单独的营帐里,刘伍长和其他几名军士在核对他们的身份,而池穗说的那位女郎,身份不同,被专门安排在了一间空营帐里,门口有专人把守。

池穗先去看了看那几个战俘,一个个都面色苍黄,身上带伤,看来最近确实吃了不少苦,他们看见池穗都赶忙起身,池穗摆摆手让他们都坐好,她自己也席地而坐,和他们简单攀谈起来。

他们中有斥候也有士兵,都是从不同的地方被俘虏的,人员十分混杂,祝从之看着和他们有说有笑的池穗,心中十分复杂,老天爷不开眼,这样的一个人,你怎么就让她生作了女儿身呢!

他正想着,突然发现,离池穗五六步远的一个沉默的小兵神色有些异常,手中似乎拿着什么东西,祝从之一时间警觉起来,池穗和众人正聊得开心,丝毫没有发现旁边的异常。

就在这时,这个小兵豁然起身,祝从之这才看清,他手中握着的是一把寒光凛冽的匕首。

“阿穗小心!”他毫不犹豫地跑过去想拉她,可是他却忘了,池穗远比他矫健的多。池穗的反应非常快,下意识一个侧身就把刀锋让了过去,下一秒,她在拧过身,拉住了那个士兵的胳膊,不过三五招式,她就把他摁在了地上。

变故陡生,四周一片寂静,众人都被池穗的身手吓了一跳,原本站在一边的刘伍长慌忙跑过来,三下五除二地把这个小兵捆了个结实,而后上去踹了他一脚:“混账!你还是不是汉人?”

这个士兵一身汉人装束,刘伍长捏起他的下颌,迫使他抬起头,这分明是个汉人,祝从之气得发抖,若不是池穗反应得快些,就当真要让他得逞了,他一时间有些后怕,池穗上前一步刚要说话,突然祝从之大步往前走了几步,把池穗拉了回来,让她和那个细作留出五六步的距离,一脸正经地说:“你就站在这里,不许再靠近了。”

周遭空气一静。

池穗在众人眼里是统帅,是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英雄,祝从之在众人眼里是废物,是游手好闲,没什么真本事的二世祖,如今二世祖竟然担心统帅大人的安危,当真像个笑话。

可偏偏统领大人就听了祝从之的话。池穗双手环胸,眸色冷冽,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刘伍长迟疑着问:“统领,这细作……”

池穗微微一挑眉:“拖下去,到三军面前,就地诛杀。”她的眼睛很静,这血腥的字眼说出口,都没有让她的脸上有什么波澜。

祝从之突然一阵恍惚,他曾记得池穗在双柳村的模样,腰间别着弯刀,和村里的小孩子玩笑的模样,短短一年光景,她已经变成了一个杀伐决断的将军。

祝从之偷偷打量着池穗,等细作被拖下去,她又神色如常地和众人交流两句,而后拉着祝从之的手说:“走,咱们去看看那位小美人。”说完还在他的手上轻轻拍了两下。

瞧瞧这流里流气的语气,光听听就觉得这人人品有问题,祝从之把手抽出来,看四下无人,抬手掐了她一把:“人前不许动手动脚!”

池穗懂了,压低了声音凑上来:“懂了,下次人后再碰你。”

祝从之还没来得及发怒,就听池穗说:“到了。”

在撩开帘子之前,祝从之美滋滋地想,就这么轻易破解了敌人的诡计,如今也终于能松一口气了。还没回过神来,突然赶到一阵香风。

他最烦投怀送抱的女人,皱着眉毛想躲开,万万没料到,这个女人投怀送抱的对象根本就不是他。祝从之呆呆地看着一个窈窕地身影扑进了池穗怀里。

天杀的,这他娘的都在做什么?

池穗也没料到这一幕,忙把怀中的女子扶稳:“姑娘这是怎么了?”

这女子缓缓抬起头,就连自以为阅人无数的祝从之都楞了一下,这个女郎长得的确不凡,皓齿明眸,肤如凝脂,如今哭得梨花带雨,让人我见犹怜。

池穗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怜香惜玉的女人,立刻扶着她到营帐里的凳子上坐好:“姑娘这是怎么了?”

那女郎一面用帕子拭泪:“我叫阿笙,靖安城人,我外祖家住在贺兰山脚的村子里,昨日匈奴人血洗了村子,把我一并带走了,要不是将军出手,我……我……”说着嘤嘤垂泣,说不出的柔旎动人。

池穗看得呆了,忙伸手去拍她的背,祝从之越来越看不下去了,狠狠地咳嗽了一声!池穗的手僵在半空,若无其事地放下,一面柔声说:“你别哭了,我一会儿派人把战俘送到靖安城去,把你一起送过去,可好?”

没想到阿笙哭得更伤心了:“我父亲早亡,我和母亲一起住在靖安城,母亲早就病故了,所以我才会去投奔城外的外祖家,哪想到竟在这时候起了战事,我当真是无处可去了!”

“这……”池穗一时很为难,“只是军中都是儿郎,独留你一个女眷,只怕不太方便。我会让人在靖安城给你找个好去处,让你容身,可好?”一面说,她一面站起身,拿茶壶给阿笙倒了杯水。

祝从之站在一旁咬牙切齿,好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模样,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一个镜子,他抬头瞄了两眼,觉得自己浅紫色的帽子隐隐泛着绿光。

阿笙握着茶杯,盈盈地抬头看着池穗:“小女子蒲柳之姿,别无长处,但愿跟在大人身边,为大人红袖添香。”

池穗是个土包子,听不懂这么多文绉绉的词,忍不住小声问祝从之:“她说跟在我身边,什么红什么香,是什么意思啊?”

祝从之没好气:“她想跟在你身边,随侍在侧。”说完,他把自己的帽子摘下来,确认没有变绿之后才戴上。

池穗咳嗽了一声说:“多谢姑娘厚爱,只是我身边有他就够了……”说着看了一眼祝从之。她的本意是身边已经有了可以解闷的人,阿笙却没料到池穗这么轻易承认祝从之的身份,眼睛微微一闪。

阿笙看着双眸如星的池穗,再看看那个傻乎乎玩帽子的男人,觉得那个姓祝的主簿没有丝毫竞争力:“我会唱曲温酒,也读过两年书,还请大人垂怜。”双目泫然欲泣,好像要滴下泪来。

池穗头大如斗,又去戳祝从之:“什么是垂怜?”

祝从之已经在濒临崩溃的边缘了:“就是他娘的让你答应!”

池穗认真思考了一下,问祝从之:“你觉得呢?”

干!这个混账竟然还真的考虑了一下,要不是有外人在,祝从之真想敲爆她的脑袋,祝从之深呼吸几次,用平生最好的涵养对阿笙说:“统领大人南征北战,沙场上刀剑无眼,自顾尚且不暇,更别说照顾你一个弱质女流,听我一言,一会儿跟着他们去靖安城吧。”

“连你这样的人,统领大人都能照拂,为何不能照顾我?”阿笙姑娘的声音娇若莺啼,说出来的话却像是一把小刀,插在祝从之的心上,他勃然大怒:“你什么意思?”

池穗连忙拉他:“怎么和阿笙姑娘说话呢,她到底是个小姑娘,好好说就是了,别吓到她。”

好啊好啊,当真是狼狈为奸!祝从之猛地站起来,扭头就走,池穗坐在原地一头雾水,忙站起身想要追出去,不想阿笙却拉住了她的袍子:“大人……”她微微弯着腰,领口往下划了几分,露出莹白如玉的皮肤。池穗瞟了两眼,感觉比祝从之的还差上一些,就觉得兴致缺缺。

可袖子被她拉住,一时又脱不开身。

而祝从之从营帐里走出去,本以为池穗会跟上来,没想到他在门外等了半天,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气得祝从之飞起一脚,把脚边的石子踢飞。

今天一定要好好收拾一下池穗这个混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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