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青山到底是被祝家出资,风光的葬了。

在入葬那天晚上,祝从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离他去乡里参加乡试还有三日,要读的书早就读了七七八八,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中颇不安定,他自己没想到缘由。突然听见院子里有响动,忙一个翻身坐起来。

他轻手轻脚地把窗户推开一个缝,果然看见池穗坐在天井下面的藤椅上发呆,从他这个位置只能看见池穗手中依然紧紧握着那把短刀。

祝从之怕被池穗发现,小心翼翼地把窗户又合上了一点,突然又顿住了手。

干!这可是我家!

只是看池穗的背影,又觉得她说不出的可怜,她估计也是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没有睡着才出来的,鸦色长发平静地垂着,称得她脊背挺直而瘦削。

池穗没有说得来的朋友,性格也孤僻,向来独来独往,她如今心里难受也没人能倾诉。祝从之虽然嘴巴坏,可心肠一直很好,犹豫了一下,他从房间走了出去。

池穗坐在藤椅上,听见背后有动静,也没有站起身来。

“那个……咳,”祝从之咳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说,“还没睡呢?”

池穗侧过脸来看他,这双眼睛在月光下幽深而寂静,缓缓地,池穗微微笑了一下:“一会就睡。”

祝从之有点后悔自己冒冒失失跑出来了,这样一来,两个人相顾无言,大眼瞪小眼,岂不是很尴尬?

他犹豫了一下,想转移话题,目光突然落在了池穗的弯刀上:“你这刀陪你多久了?”

这刀还是池青山送的,池穗用软布擦了擦说:“有三五年了吧。”

“还一直这么锋利,”祝从之虽然没摸过,但是站在他这个位置,也能看见刀刃发出冷冷的寒光,不禁由衷赞叹,“好刀!你经常磨吗?不然怎么会这么锋利?”

“常年见血,自然锋利。”池穗原本顾念着画屏是个小女子,自然不会把这些说给她,可在她心里,祝从之是个男人,对这些根本不避讳,“我这刀有些奇怪,每次尝了血,它都很兴奋。”池穗的手指摸过刀刃,对这把刀格外爱惜,“之前拿这把刀,猎过一头野猪,多亏了它锋利,我才能一击毙命。”

祝从之心里复杂起来,他悄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又拿眼睛瞟了几下池穗的胳膊,悲愤地发现自己的胳膊还没有池穗的胳膊粗,甚至比她的还要白几分。

我俩要是换换该多好!

池穗不知道祝从之心里的弯弯绕,她摸着刀看着月亮,轻声说:“这是适合狼群捕猎的天气。”

不知道怎么,听她说完这句话,祝从之总似有若无地觉得自己听见了狼嚎一般,忍不住悄悄打了个冷战。

池穗本也不喜多言,只沉默着坐着,看着月亮出神,祝从之犹豫了一下,哎了一声:“人有生老病死,虽然我这么说没什么用,但是吧我还想告诉你,日子怎样都是过,你看我家都这样了,我还是在自己想出路,你也别太难过了。”

听得出祝从之是发自内心,真心实意地在规劝她,池穗把刀收回刀鞘里,转过身静静地看着祝从之,微微一笑:“多谢。”夜色里她的眼睛明亮得像星星一样,乌发披在肩上,亦有几分女性的柔美。

她的目光炯炯地落在祝从之身上,眼睛明亮如同暗夜里的渔火,看得祝从之微微一愣,又有些赧然,被他自己遮掩了过去:“没、没什么。”然后忙说,“时候不早了,早点睡吧。”

池穗看着祝从之有些措手不及的模样,突然心中微微一动,也不知是什么缘由,只单单看他,就觉得很有趣似的,像是一头有些慌不择路的小鹿。

直到祝从之的走回了房间,池穗又收回了目光,静静地看着天空,她的眼睛干干的,流不出泪来,手指在身侧握紧了,指甲深深地刺入皮肤里。

祝从之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天色不过微明,他下意识站起身,走到窗边往外看,竟看见池穗依然保持昨夜的姿势坐在那里,望着天空发呆。

真是疯了!祝从之原本不想搭理她,可又想起祝夫人临走时的嘱咐,当真是没法子了,索性又出了门。

他走到池穗身边去拽她:“真是疯了不成,早上的露水能把人骨头冻坏,你脑子莫不是坏了。”池穗的身子确实很冷,可其实她并不觉得冷,曾经在山上打猎的时候,动物最喜欢在日出时分活动,因此她常常蛰伏在草丛里,身上不知被露水打湿了多少回,早就习惯了。

可她依然顺着祝从之的意思,被他拉进了房间。

池穗的房间没有什么布置,还维持着她来之前的样子,没有什么生活的味道,画屏在外间里睡得正酣,祝从之看着她的样子就生气,想把她叫醒,池穗忙拉拉他的袖子轻声说:“这几日累坏了她,别叫了。”

祝从之一叹气,点点头,拉着池穗进了卧室。

池穗身体一向好,在屋里坐了一会儿,手脚都恢复了过来,可祝从之一向单薄,狠狠地打了几个喷嚏,池穗碰了碰他的手,竟像冰块似的冷。

画屏这时候听见动静,揉着眼睛走进了:“池姑娘……公子?你怎么在这?”

祝从之拿着帕子擦鼻涕,看着画屏睁得大大的眼睛,心底生出了一种微妙的不祥的感觉,果然接下来就听见她大嗓门地喊:“公子昨夜一直在这吧,怎么还着凉了?”

“我没有啊,别瞎说!”祝从之忙摆手。

可画屏根本就不信,眼睛亮晶晶的:“我就不打扰了,公子保重身体啊!”说着就跑了出去。

祝从之还想让她煮碗姜汤呢,还没来得及说,就眼睁睁地看她跑了出去。

天色慢慢亮起来,只听见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接着就是画屏的声音轻快地响起来:“夫人回来了!”

祝夫人在路上已经听说了池青山的事,脸上带着悲痛神色,祝从之和池穗忙起身相迎,就看见画屏低声又对祝夫人说了句什么,祝夫人竟浅浅地笑了一下。

“奴婢去熬个鸽子汤给公子补补。”画屏微微转了转眼珠,笑嘻嘻地跑去厨房了。

流年不利,诸事不宜。祝从之觉得自己就算长了八张嘴也说不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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